名利不双收
鲍超是湘军第一猛将,若挖根子,此公出身羞与人言,当年穷得短裤都没得系,先在铁匠街豆腐坊当杂工,碛坝盐场拣煤炭花,在老家四川活不下去,跑来长沙打工。到了后来,他在长沙也活不下去了,便称了二两猪肉(打工之所有收入),当回饱死鬼;买了一瓶农药,相约与老婆当茶喝。
有人感觉不对劲,“往叩门,则户键矣,毁门入,鲍夫妇方对案举箸。”夫妻俩抱头痛哭,见者陪哭。穷人活不下去了,也要活,怎么活?当兵去。鲍超自此加入湘军,也因死过一回了,不怕死了,枪林弹雨不在话下,出生入死不再惜死,都司、游击、参将、总兵,一路高升;转战湖北、江西、安徽、江苏、浙江、广东;官至提督,封子爵,卒谥忠壮。
鲍超有权了,确乎也就有钱了,贪性膨胀起来了,按曾国藩说法是“利心太重”。他一边勇猛作战,一边生猛贪钱。军饷本按人头发的,鲍超一是虚报人数,二是克扣银数。本来只有八千军马,他说有一万二;本来是每兵月薪二两,他只发八成;战事正酣,他打个暂停手势,转向曾国藩要钱。呵呵,真给学者口实呢,穷凶极恶哪。哎,哪是穷凶极恶,分明是欲壑难填。
曾国藩对鲍超真个是蛮喜欢的。鲍超作战起来,敢打敢冲,曾国藩多次给他报功,朝廷也不吝啬爵位,“着赏穿黄马褂,以示优奖”。谁想鲍超名也要,利也要,好处全要。曾国藩理学名臣,不以纵腐来笼络人。鲍超那回又打报告来要军饷,同治元年(1862年)十月初十,曾国藩在其报告上作了批示:“来缄阅悉……缄称到饷二万,止能散给七日,殊不可解。贵军门不愧名将,惟利心太重,不足服众。闻近日催提各营截旷之银,汇送贵军门处,有此举否?”有人举报你,你截留挪用军费,索拿卡要军饷,有没有这回事啊?
曾国藩敲打鲍超,不拐弯,不含蓄,直言其“利心太重”。这话重不?定性之言外,还稍带提了下检举信。鲍超读到领导这般不讲情面之批评,脸不红红,汗不出出?曾国藩继续诲语不倦:“为统帅者,欲服将士之心,在不争将士之利。前于四月二十一日,密寄一函,曾言利之所在,当与人共分之;名之所在,当与人共享之。”
鲍超名利思想甚重,曾国藩不止这次敲打。前头几月,合围打青阳,鲍超又报功。曾国藩没在作战方案上说什么,先告诉他,你又立功了,朝廷又给你名了,然后笔锋一转:“名位日尊岂有怕穷之理?常使在下之将官多占些便益,士卒多沾些恩惠,则人悦服。切不可处处打算,惹人议论。得了名就顾不得利,莫作名利双收之想。但立名扬万古之志,此是金石之言,贵军门当牢记,牢记。”
名利不双收,或是作家艺术家之痛,名气虽大,利润却小。陶潜杜甫蒲松龄,焚膏继晷,兀兀穷年,写出那么多心血之作,却穷得不能举火,也是伤心事。文人要利,是没工资的,靠自个儿稿费谋稻粱,不写便没钱,稿费也低,名不副利,确是作家之痛。
然则官人商人呢?则是不能作名利双收想。官人非此间情形,官人有工资,有福利,按曾国藩说法是“名位日尊岂有怕穷之理”。官人按劳取酬,富贵不能,饿死不会,日子是过得去的。如作利想,如何牟利?便是贪,便是贿,便是腐;便是刮地皮,便是榨民膏,便是盗国帑。官人爱财,取之无道,已然违规,已然触法,清名还想要么?要名不可要利,要利不能要名。要名要清名,不能要臭名,不能要形象工程名、劳民伤财政绩名,“但立名扬万古之志。”牢记,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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