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米儿
分田到户的头一年,打下的水稻晒干扬净后,妈妈就起了个大早,装了两袋子新稻,然后帮我搬上自行车后架,我在前面扶龙头,她在车后推,去队里的粮食加工间碾新米儿。
尽管一路上雾气弥漫,凉气袭人,且初学骑车的我车龙头怎么也扶不稳,但新米饭的诱惑还是唤起了我浑身的劲。
刚刚“机”回来的新米儿在妈妈的又一次风扬簸选后,露出了珠玑剔透般的身段和醇香甜津的美味。围着妈妈我不停地追问什么时候煮新米饭吃。妈妈告诉我,这新米儿将首先分送给庄上养牛耕田的正亮爹爹、热情慈祥的和妈妈。妈妈回答了我的“为什么”,同时答应会留下些许,让全家人也吃一顿新米饭。
一如“车夫”的我跟着妈妈,先把一小口袋新米儿送到了正亮爹爹家。正亮爹爹以养牛耕田为生,庄上近三百亩地,就靠他和另一位养牛伯伯耕耙犁耘。记得打田栽稻那阵子,家家户户等牛打田,两头牛、两个牛把式日夜吆喝着老牛,拉着犁耙,打着牛号,披星戴月于庄前庄后的大小水田。瞧准了轮流打田的顺序,妈妈放水沤田,请好插秧手,只等耕耘了。不巧的是轮到我家打田时已是下半夜。两个昼夜没合眼的正亮爹爹看着我妈带着企求的目光,二话没话,随着我那提着马灯的妈妈颠簸着吆牛下了田。等到耘好田上埂洗脚时,我妈才发现正亮爹爹的脚被贝壳划了好大一道口子……正亮爹爹接过新米儿,看着我们娘儿俩,嘴巴张着、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和妈妈住在我家前排。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她待我们兄弟仨可好了,逢年过节晚辈亲戚敬送给她的糕点甜饼什么的,差不多都成了放学后走到她家门前已是饥肠辘辘的我们的“接饷”。别看一把白糖果子、几块饼干或几根馓子,那可是农家孩子难得的美食,更何况在肚子饿扁了的时刻吃上,自然永生难忘。和妈妈还教会我们许多的农活,比如如何循着留在棉花枝叶上的粪迹捕捉棉铃虫、金龟子;除草时如何握锄才不伤及禾苗;拾棉花时如何一手端铃一手捏花才不至于让雪白的籽棉黏上枝叶等等。这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和妈妈经年积累的农活诀窍,传承于我们,便海枯石烂忘不掉。妈妈说,给和妈妈送再多的新米儿也报答不尽她对我们的关爱与教导。笑吟吟的和妈妈以一包酥饼回赠于我,两个妈妈双手紧握,互相感谢的话儿说了许多许多。
这是四十多年前我的一次生活经历片断。如今,我的妈妈,还有正亮爹爹、和妈妈早已离开人世。而我,恰恰从那年跟妈妈给他们送新米儿时记住并一直践行着两个字: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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