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母亲是个亲切而伟大的称呼,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无比慈爱的母亲。我的母亲陈友娣女士生长在水乡地区的一户农家,姐妹四人中,姥姥最倚重的就是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十二、三岁起,她就学会了行船、载割、挑担、锄地等一手好农活。嫁入我家后,由于公公因病早逝,婆婆体弱多病,丈夫又是村长兼教书匠,家庭中吃喝拉撒的担子几乎全落在母亲一人身上,这倒也练就了她吃苦耐劳,不畏艰难的刚毅性格。
我家有几亩薄田,分散在居住点较远的地方,而且隔着好几条沟河,缺桥少渡,来往很是不便,但这没有阻挡母亲下地的步伐,影响她正常的农活安排。春种夏管,秋收冬贮,都按农时运作,从不落人一步。可是这其中的艰辛付出是外人难以知晓的。有次我跟随母亲一起下地,只见她麻利地脱下鞋袜,卷起裤筒,一下子葡蔔在水稻田里,双手用力地在泥里掏着一种叫“猴子毛”的水草,为两旁的秧田松根。这活计直着腰是干不了的,只能在稻田里跪着爬行,每趟折返260多米,没见她抬过一次头,直过一次腰,循环往复,一块二亩大的水稻田,整整跪行了大半个日头,从午后一直忙到天黑,其间喝不上一口水,进不到一口食,因是晚上无法看清,母亲还曾几次“不小心地”将水蛇抓在手里,被咬了也没惊恐。但她没有怨天尤人,喊苦叫累。晚饭之后,又趴在一小油灯下,为家人缝补破旧的衣衫。待我一觉醒后,隐见厨房里有微弱的亮光,我明白那是母亲在为家人烧煮早饭。
儿时,我心中一直挥之不去的只是母亲辛苦忙碌的身影,但真正了解母亲,却是刚考入丰中读书以后。那是1953年农历九月初八,“重阳暴”突袭大丰,外面气温骤降,母亲担心我入学时带的行李少,被子小,容易受凉生病,是日午后便身背一条大棉被疾速步行,第一次出了远门,从百里之外的草堰乡下,一口气赶到了大丰县城。她左询右问,才摸到了丰中的南大门,当门卫顾爹把她带到我的宿舍时,学校早已下了晚自修,熄灯就寝了。听人叫着我的名字后,我哪会想到我那慈爱而伟大的母亲双手提着棉被突现在我的眼前。她怕影响同学休息,没叮嘱几句,就转身离去了。我也来不及穿外衣送她离校门,不知她怎么消失在黑夜之中的。直到年终我放寒假回家才听她说,那时大丰街上没有路灯,也找不到吃食店,只好饿着肚子,在一家小旅店宿舍里将就着歇了几个小时,一大早就随同店里的客人赶搭帮船回去了,她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可为了我而长途奔波,来去匆匆,顿使我对她的理解和崇敬得到了升华。
谁想到,我那伟大的母亲却于1961年冬英年早逝,那时家乡刮着浮夸风,某些干部为了得奖图表扬,弄虚作假,欺上瞒下,虚报粮食产量,全村群众的口粮却没着落,造成许多人得了浮肿病,而接连被饿伤饿死。在这危急关头,母亲作出了惊人之举:将全家人从口中一点一点省下的,留作奶奶贺寿、父亲术后疗伤的100来斤稻谷,作为爱国粮,义无反顾地卖给了国家,而她自己则天天吃糠咽菜,糊口度命,长期无粮下肚,结果全身原有的浮肿病急趋恶化,内脏衰竭不治而亡。全村乡邻惊悉后,呼天号地,悲痛不已。母亲弥留之际,我正在外地大学读书,且正值期终考试,生死之间未能见她一面,留下了终身的遗憾。我愧对母亲,无以报答母亲,惟有向她请求宽恕,并将母亲一生的故事讲给子孙后人,让爱的源泉持久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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