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土地
老家的秋,是属于父亲的。在那块希望的田野上,父亲是庄稼的国王。
儿时对秋的记忆,除了黄澄澄的玉米、白如雪的棉花、红似火的辣椒,以及压弯枝头的红枣外,就是父亲不辍劳作的场景了。父亲撑起了秋天,撑起了整个家!
父亲常讲“庄稼不收年年种”,不管收成好坏,从未对下一轮耕种丧失信心。于是,秋收之后,便是耕耘、播种、浇水……秋收种麦真可谓承前启后,继往开来。他年轻时当过乡镇粮所的司务长,后来又搞过建筑、收过粮食、喂过猪、养过鸡、种过瓜果蔬菜,用母亲的话说他就是爱“穷折腾”,折腾来折腾去便成了“一穷二白”。每每受到母亲“指责”时,父亲总是笑笑,说:当年你是个代课教师,每月能拿多少工资?四个孩子吃喝拉撒,里里外外都需要钱,我不“折腾”行吗!虽然屡战屡败,但我仍屡败屡战。幸福是奋斗出来的,现在孩子们都大学毕业,有了体面的工作,你说说,军功章是不是得有我一半啊?
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虽不至于五谷不分,但我着实有愧:平时忙于工作,除了周末,其他时间很少回老家,十来亩地只有年过花甲的父亲一个人打理。虽说种地基本机械化了,但打药、收割、浇水及晾晒粮食等工作量依旧不小,何况父亲患有强直性脊柱炎,背驼得厉害。一天天,一年年,父亲就像一个倔强的牧民看护着自己的羊群,就像一个固执的渔民守望着自己的鱼塘,对这块属于他的土地不眠不休,不离不弃。今年秋收时往家打电话,说忙不过来的话我请半天假回去,但父亲立即制止:不用你回来,你好好工作,家里有我呢,等我干不动了再喊你。
泪眼婆娑中,脑海又显现出父亲佝偻着身躯劳作的身影:父亲曾因身体不适用一个麻袋垫在地上爬着在玉米地薅草,我们兄妹四人有出息,父亲居功至伟。
还记得那年秋后,站在广袤田野,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把你们都拉扯大了,现在我就剩下一个任务,那就是给你奶奶送终。你奶奶今年99岁了,人过60岁到家后还能叫声“妈”,我幸福得很。等送走你奶奶,我就差不多完成使命了。将来我走了把我埋在这块土地上,让我既能看见你们,又能陪陪庄稼……
如今的田野里,祖母的坟茔已守望了三个秋收春播,父亲也佝偻得愈发厉害。我不敢想,将来有一天,等他彻底丧失了劳动能力,我接他进城生活,离开庄稼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里会流露出怎样的不舍!
也许父亲早已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成为秋日田野里一株永恒的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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