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的诗篇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1935年10月,毛泽东率领的中央红军长征即将胜利。他回身反顾,目光透过时间,用诗句把两万五千里征程上的伟大足迹串联在一起,写下著名的《七律·长征》。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长征》的第一串脚印,落在逶迤的“五岭”上。五岭,是我国南方长江与珠江两大水系的分水岭。与秦岭这分隔黄河、长江水系的“北岭”相对,它也被称为“南岭”。1934年底,中央红军主力自中央苏区出发长征,越五岭,开始艰苦卓绝的远征战斗。《长征》是这段血与火交织的艰辛历史升华出的诗篇。
长征,结出了1935年的《长征》诗篇。但那时,不少军团的远征仍未结束。而更多地方,艰苦卓绝的战斗也还在继续。稍晚于《长征》,写在梅岭之上的《梅岭三章》,正是历史为那段岁月留下的另一组激荡人心的诗篇。
今天,从广东南雄的梅关古道沿石阶而上,山巅关口可见碑刻“梅岭”两个大字。梅岭,即大庾岭,位于赣粤交界处,就是《长征》中“五岭逶迤腾细浪”所指“五岭”之一。当年,在红军主力长征的同时,一部分部队奉命留在根据地开展游击战争。尽管采取了不同的形式,但对中国革命而言,他们的战斗称得上是另一种“长征”,同样艰险,同样需要百战余生,同样考验信仰。
“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梅岭三章》其一)1936年底,率部在赣粤边开展游击战的陈毅,于伤病之际,被敌人围困于梅山之上,“伏丛莽间二十余日,虑不得脱,得诗三首留衣底”。《梅岭三章》,可以说是革命家陈毅在绝境中回顾往昔生涯、言说志向心声的诗篇。《梅岭三章》也是文学史上的名篇,革命题材的动人诗章。这生于绝境中的诗章,动人之处不是它生于绝境,而是它在绝境中依旧雄壮,真正展现了信仰的万千气象与强度。
“南国烽烟正十年,此头须向国门悬。后死诸君多努力,捷报飞来当纸钱。”(《梅岭三章》其二)我们熟悉“革命乐观主义”这个词,但要真切去体会它,《长征》与《梅岭三章》可算得上传达得最淋漓而形象的。长征并非不艰难,敌人包围中的战斗并非不残酷,但毛泽东和陈毅,两位革命家在天南海北、不同时间写下的诗篇,却传达出共同的“只等闲”的气概。这样的“乐观”,并非无视现实,而是已经深刻意识到现实的艰难困苦甚至牺牲,经历它、直面它,却依旧保持了对理想的由衷信赖与热情。
“投身革命即为家,血雨腥风应有涯。取义成仁今日事,人间遍种自由花。”(《梅岭三章》其三)有人说,没有经过悲伤洗礼的乐观是靠不住的。信仰与理想,或许可以借用这样的说法。最可贵的,是洞悉所要面对的艰难、所要付出的代价,却仍不改其志、信仰美好。孔子夸颜回之贤,说他“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颜回之“乐”在于古人之“道”,两千多年后的革命者呢?“取义成仁”同样传承自我们民族所褒扬的传统,但新的时代,又赋给了它新的含义。
今日的“取义成仁”与来日的“遍种自由花”之间,是耀眼的初心。“人间遍种自由花”,《梅岭三章》第三首里这一番终场告白,是这组诗革命乐观主义气质真正的由来,也可以当作革命时代那许许多多让我们动容的革命者心灵的密码。
而有这枚密码,我们不止能解码当年,也能解码今天。“不怕远征难”,长征的精神,和那些诗篇一样,并不随时间流逝。
上世纪80年代末,在梅岭往西一千多公里的云南施甸,一位退休老人开始了他的“长征”。他推却了去省城安享退休生活的邀请,回老家,登上大亮山,开始办林场,植绿树。大亮山,在许多当地人的印象里,就是“光秃秃的山”。山光秃秃的,留不住水土,靠着山的人也难免穷困。在外任职时,老家人要走老人的门路办事,他总是婉拒。但这一回,退休了,他决定为家乡办件事,“种树扶贫”,让大亮山变绿,让大亮山的乡亲日子好过些。
他回乡签字,成了“国社联营林场”的义务承包人,从此,在茫茫大亮山上开始住油毛毡棚、挥锄种树的日子。山上最初没有路,运树苗、物资都需要人扛马驮,他经常一边赶着马,一边挑副担子,在山里一走就是大半天。这一走,一种,就是二十二年。走完他为自己选定的“长征”路时,满目荒山成了林海:五万六千亩人工造林、一万六千亩杂木林、七百多亩茶叶、五十亩澳洲坚果、一百亩美国山核桃……临终前,老人还嘱咐林场职工,要管好林子,要把林场的收益分给群众,不能让群众吃亏。这个老人,叫杨善洲。大亮山林场,如今叫善洲林场。二十二年,这也是一段“长征”,荒山成林海,也是一组无声的诗篇。
时间的河,从30年代一路流来,不同时代的人,以不同的形式努力着,却展现出共同的精神底色,同样炽热的坚持与向往。“我们每代人都要走好自己的长征路”这是长征向未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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