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邻居牛老汉，虽说年事已高，干不了犁田耙地的重体力活，可也没闲着，这几年一直在乡下饲养着几头老水牛。

眼下的乡村田野上很难再见到一幅“牛耕图”了，田野上的牛早已被各种轰鸣的现代化机器撵入了泥土的记忆里。牛老汉饲养牛当然也不是用来耕田、碾场、拉大车，主要是有个事做，不空寂，再者，一头母牛一年二年的也能产下一头小牛犊子，能卖不菲的价钱呢。

牛老汉的老伴走的早，一个人当爹又当娘，硬是把三个孩子拉大成人。孩子们也都争气，熬着苦日子，边帮爹干农活，边努力读书，最终个个学业有成。老汉的两个儿子在县上工作，而且都有个一官半职的。虽说小女儿还在乡下，却也当上中心小学的校长了。按说，这境况哪需牛老汉养牛卖牛，挣钱来生活呢。可是牛老汉不愿和孩子们一起过，一个人在乡下守着几间老屋和牛，小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悠闲自在。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天夜里，牛老汉饲养的一头水牛，挣脱拴绳，贪吃了大半袋子黄豆而活活被撑胀死了。望着被撑死的牛，牛老汉既心疼又气恼：牛呀牛，一天三遍喂你粗饲料、精饲料，你咋还贪得无厌哩。想不通的牛老汉突然间就想给孩子们打电话，让他们回趟老家，说他要为这头撑死的牛开“追悼会”。

接到电话的儿女们，尽管觉得爹要为一头撑死的牛开“追悼会”，不免有点小题大做，甚而还让人哭笑不得，但从小到大一直对爹很敬畏、孝顺的他们，还是纷纷赶回了家。

见儿女们拖家带眷都到齐了，牛老汉便焚了香、燃着火纸，沉重地开了腔：牛啊，过去你为咱农家立下多大的功劳呀，犁田耙地碾场拉大车……流了多少的汗，吃了多少的苦呵。那时候咱们农家条件差，春夏给你吃青草，秋冬只能让你嚼枯秸，风吹雨淋日晒不说，还常常挨主人鞭打，这么焦苦的日子，你不也都挺了过来了吗。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既不要你干活出苦力，又让你吃得好、住得暖，你咋还不知足，吃饱了还要贪呢！这不，葬送了性命不说，还落下了不好的名声啊……牛呵，你说咱咋给你评功过是非哩……牛老汉边神色凝重地诉说着，边偷偷拿眼挨个地瞅着围坐在跟前的儿女们。

其实，牛老汉要读过老孟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名言，他也就能想得开了。可惜牛老汉连一天的学堂门也没进过，他又怎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呢。

但是，围坐在老汉眼前的有官有职有学问的儿女们，却实实在在地弄明白了爹悼牛的良苦用心，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见儿女们面面相觑，一个个若有所思，若有所悟的样子，牛老汉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悼牛仪式结束后，孩子们临走的时候，牛老汉说：牛死了就死了，牛肉咱还是要吃的。过几天，等把牛肉腌好晒干了，爹会挨门给你们送过去的。这腌渍晒干的牛肉啊，会越嚼越香，越嚼越有“味”哩……边说，牛老汉还边响亮地啧着嘴吧……